云妙瑛从未见过燕怀泽如此颓靡的模样,一次都没有。
人人皆道大皇子是位玉面郎君,温文尔雅,待人接物谦和有礼,然而短短几天内经历的变故,竟能让他跌落至此,谁人见了不暗叹唏嘘。
她梗着脖子道:“若非管家好说歹说地劝我来,我哪里稀得管你。”
他眸光迟滞:“那快离开,别在此处烦我。”
可愈是这般,云妙瑛愈要与他作对,她追上前去:“我理解,纯妃娘娘的离去令你十分难过,但你以为现在的模样是她想看到的吗?倘若轻易就被挫折打倒,你将来要如何执掌江山?”
燕怀泽居高临下,冷冷睨她一眼:”你懂什么。”
她不怒反笑:“是,我什么也不懂,那你是怎么想的?我虽是念着叁皇子来的燕京,却也已接受同你成亲的事实。纯妃娘娘走后你便消沉至今,夺嫡计划要如何继续?况且,娶不着裴筠庭,好歹还有我啊,这难道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么?你究竟——”
见他目光仿佛要吃人,云妙瑛生生止住话题,硬着头皮直视他:“怎么,戳着你肺管子了?”
燕怀泽正要下令逐客,留自己一人静静,门外小厮却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进院门,失声喊道:“殿下,殿下!府上进了刺客,俞姑姑遭人暗杀,她——”
云妙瑛尚在愣神之际,燕怀泽便率先往外走,同时高喝道:“去请郎中来!快!”
变故生得十分突然,一行人赶到时,俞姑姑身下已淌满殷红刺目的血水,她气若游丝地靠在墙角,迷迷糊糊中听到燕怀泽的声音,便一把抓住了他,枯瘦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殿下,殿下一定要为娘娘,报仇!”
他眉头紧锁:“俞姑姑,你且再撑一撑,郎中即刻就到。”
她眼含热泪,摇头:“有人要我死他们害怕,怕我告诉殿下你真相。”
燕怀泽的心像是被人伸手拽下,重重一沉,他命人退避后,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这是何意?”
俞姑姑面色发灰,隐有无力回天之势,却依旧强撑精神将话说完:“娘娘和韩相的关系殿下,你、你要亲自去问问韩相。”
“韩相?”
他一头雾水,偏偏俞姑姑失血过多,开始变得神志不清,嘴里嘟嘟囔囔的,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燕怀泽只好慢慢回想个中细节。
记忆中,第一次隐约察觉母亲和韩相之间的关系时,他尚年幼,十叁四岁的年纪,慌不择路,此后用了好长一段时日才勉强接受。多年来,他也未曾怀疑过旁的事,只当二人偶然勾结,暗自苟且,最终决定替他们瞒下。
照理说,按父皇的秉性,若红杏出墙的背叛,未闹得人尽皆知的情况下,本不应一盏毒酒赐死,好歹能留一条性命,贬入冷宫。
但纯妃却是直接宣判其死刑,细细想来,当真古怪得很。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骤然萌生,他背后出了层冷汗,浑身不自觉地战栗,声音亦随之发颤,像是琵琶引人入胜的颤音:“我和阿情,究竟是不是母妃和父皇的亲生孩子?”
然而燕怀泽还未能等来回答,俞姑姑便咽了气
急于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燕怀泽放弃乘车,快马加鞭赶往丞相府。
粘腻的汗珠遭风吹过,同面色一齐转凉。初冬的阳光洒在肩头,却丝毫半点不见暖意。
路过长街时,倏然瞥见熟悉的车轿,稍稍一愣,意识尚未反应过来,手就已兀自勒马停下。
他再叁辨认,发现那的确是裴筠庭的马车。
心脏狂跳,浑身发抖的燕怀泽,此刻才像终于抓到一把延续生命的稻草,反复吐息,待冷静几分后翻身下马。
想到魂牵梦萦的姑娘,或许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燕怀泽加快脚步,正准备踏入烟雨阁内时,突然有位身着道袍的男子窜出来,伸手拦住他,笑嘻嘻地同他道:“这位公子,贫道见你印堂发黑,应已郁结于心,近日是否遇见了些许难处?
燕怀泽略微颔首,随后便要越过他上楼:“多谢,但眼下我并无闲心,告辞。”
“诶诶!”那道士继续不厌其烦地拦下他,“公子莫急着走嘛,贫道又不收你钱——敢问公子是要去见心上人?想必应是单相思罢?”
燕怀泽身形微顿,将道士上下打量一番,发现他仅仅是个普通且穿着破旧的道士后,蹙眉:“你想要什么?”
“唉,公子乃有缘人,贫道什么也不要,公子只消让我替你算一卦即可,耽误不了几个时辰。”
他视线朝阶梯之上望去一眼,深吸一口气:“怎么算?”
“嘿嘿。”道士乐呵乐呵地伸出手,“公子可有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或信物?”
“有。”燕怀泽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裴筠庭赠予她的小物什,“她给我的礼物,算数么?”
“算的算的。”他双手接过,又道,“公子的生辰八字也请告知于我,贫道定为您守口如瓶。”
燕怀泽破天荒地耐着性子,一一照做。
大概他自己也想从中获取慰藉,探寻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吧。
“嘶。”破布衣衫的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