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从小到大受燕怀瑾影响,裴筠庭无论在什么宴席上都坐不住,尽管献舞的舞姬姐姐们都很漂亮,乐曲也好听,宫宴的食物也都很好吃,可她就是提不起兴致。莫约是因为见的宫宴多了,看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临近结束,裴筠庭悄悄寻了个由头出去透气。
林舒虞贯知她的性子,便也任由她去。
裴筠庭怕母亲找不到她,只随意在不远处的一个亭子坐下。近来天逐渐热了,偶尔还会倾落一整夜的雨,她今日穿了件水青色的苏绣月华广袖群,晚风拂过,掀起裙摆,她与银儿在亭间静静遥望月色。
“今夜的月亮,是上弦月啊”
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过她的话:“上弦月常有,而美人不常有。”回首,只见那人越过长廊,行至她身前,俯身微微一笑,“别来无恙,裴小姐。”
裴筠庭凝望着他,不知是在观察什么,半晌没说话。
此人不徐不疾坐在她对面,银儿警惕地往裴筠庭身前靠近一寸。
“你这丫鬟倒是不错,想必会武吧?”
“你是韩文清。”
他坐直身子,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她,闻言缓缓露出几颗牙:“你终于知道我的名字了。”
“随口打听过几句,也就知道个名字罢了。”
“一别数月,裴小姐竟还记得我,韩某实在受宠若惊。”
“韩公子的春光还老吗?”
韩文清很是爽朗地哈哈大笑,身上透着的那股病怏怏的气质即刻散去几分:“我果然没看走眼,裴小姐是个十足有趣的人,韩某真想与你交个朋友。”
裴筠庭两边唇角翘起,回以一个不冷不热的笑:“韩公子言重了,我何德何能与韩公子做朋友?”
她的神情,更让韩文清肯定她猜到了一些事情。不过他没有因此感到害怕,反倒对她愈加欣赏,同时愈发满意自己,他可真是慧眼识珠。
若真能与她交上朋友,一定更有趣。
只可惜,有人来了,这次的谈话又要匆匆结束。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他无端念了句诗,随后站起身来,扔给裴筠庭一块玉石,黑亮的眸子似燃起星火,“裴小姐,咱们有缘再见。”
亭中二人一路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银儿喃喃道:“这韩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啊?小姐,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裴筠庭收回视线:“他和温璟煦是一个路子的人,都不好惹。”
“啊?我觉得国公爷比他要好上太多了。”
倘若温璟煦没遇上阿姐,或许就同现在韩文清一样了。裴筠庭腹诽道。
她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玉石。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目前而言,韩文清对她并无恶意。
“阿裴。”
燕怀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裴筠庭略有些惊讶的转头,就见原应在宫宴上接受众人赞和的人正站在她五步之外的地方。
银儿朝他行礼,裴筠庭刚要起身,被燕怀泽快步上前拦住,声音比往日更温柔:“阿裴,对我无须如此多礼。”
他在方才韩文清坐过的椅子坐下,裴筠庭尚不确定上面是否还留着韩文清的温度,一抬眸,就对上燕怀泽的眼,里面的情绪和韩文清截然不同,像是落满月色的清辉:“陪我坐一会儿吧。”
寿星都这么说了,裴筠庭念着往日情分也不会拒绝他,于是收敛眉目,凝视着掌间的玉石:“阿泽哥哥,生辰快乐。”
“谢谢。”
他看起来很惆怅,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弦月不知何时被云雾悄悄遮住,厚厚的云层里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便洒下满地的雨滴,颇有越来越大的意思。
这让裴筠庭不合时宜的回忆起姑苏——梅雨时节,碾过青石板的马车,乌篷船零零散散依着河埠头,吆喝贩卖的吴侬软语落在耳畔,好似身处一副水墨画。
“阿裴。”燕怀泽目不转睛的望着微弱烛光映出的两个影子,仿佛如鲠在喉,“若有一日,我娶了别的姑娘,你会讨厌我吗?”
两个靠近的影子,终究只会剩下他一人。
经年以后,燕怀泽偶尔忆及那个一起听雨的屋檐,才渐渐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只能相遇,无法拥有
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并未持续很久,两人说完话后雨逐渐变小,就像江南女子打着油纸伞,袅袅婷婷走过,在细雨透出淡淡婉约。
亭角还滴着几串连绵的水珠,轶儿撑着伞小跑而来,踏在湿漉漉的地上:“小姐,可算找着您了,方才您和大皇子都不在席间,叁皇子连展昭展元都派出去寻人了,没想到您在这儿。”
裴筠庭讷讷道:“无事,我就出来透透气。”
轶儿一顿,和银儿对视一眼,无声询问。
银儿朝她摇摇头,神色复杂。
裴筠庭起身,将玉石交给银儿,嘱咐她收好:“宴席散了吗?我们回去吧。”
“小姐,叁皇子说有话要和您谈,让我们找到您后移步承乾殿,他即刻就到。”
“正好,我也有话要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