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衢越巷,街市繁华,琼玉阁门前人烟阜盛,客流不息。
被燕怀瑾扶下马车后,裴筠庭瞥了眼他身上的皇子朝服,问道:“这样未免太过显眼了?”
只见叁皇子殿下负着手走在前头,意味深长道:“愿者上钩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瞧见他眼中的戏谑,裴筠庭立刻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便不再多言。
原本杨掌柜还在训斥手脚不利索的伙计,一见到几人进门,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一面从柜台后走出来,一面点头哈腰道:“哎哟喂,真乃稀客,贵客!几位楼上请,老规矩,还是顶阁,您几位直接往上便是。”
周思年朝他点点头:“有劳。”
“大人客气了。”杨掌柜朝他一揖,呵呵一笑:“能为诸位服务,是草民无上的荣幸。”
裴筠庭和燕怀瑾对此早见怪不怪,每回他们过来,杨掌柜都是这副热情的模样,说的话也都换汤不换药。
走在阶梯之上,裴筠庭掰着手指,正报出过会要点的菜名:“牛肉饼得来一份,糟鹅掌、玫瑰清露、藕粉桂花糖糕、盐酥鸡,还有上回周思年喜欢吃的那个,竹笋焖猪肉和玉糁羹也都各来一份罢。”
一旁燕怀瑾添了句:“再来份锅烧鸭吧,前阵子报账时同我提过,是道新菜,口碑还不错。”
她点点头:“那就再加上这个。”
待与小二点过菜,裴筠庭不忘正事:“周思年,你且将知道的事说与我听听。”
周思年再一次担起了说书先生的职责,清清嗓子,凝神片刻,似乎在思考从何处说起。
裴筠庭也不催促他,端起热茶,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一月前,大理寺接到一个案子,说是已经结案,经我手审定后便可上报,原先我也无甚在意,粗略看过就要盖章,然而无心一瞥,就瞥见最后那页提起的,裴孟喆的名字。”他朝裴筠庭看去一眼,缓缓道:“俗话说,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①。如此我便留了个心眼,重新将案子看了一遍,才发现事有蹊跷。”
“此案大致是讲,潇湘馆内一位吏部官员无故暴毙,与他同行的人一问叁不知,皆断言人是在他们走后死的。仵作验尸后,判断他是中毒而亡,时间正是在同行之人离开后一个时辰。若说友人间聚会,为何其他人走后,他仍逗留在雅间内?必然是在这一个时辰内见了其他人。”
“交给我的案卷上写,犯人最后查出是这位吏部官员的车夫,因为官员克扣他的工钱,甚至动辄打骂他,而他家中妻儿正好生了病,急需钱救治,车夫曾鼓起勇气向官员借钱,但官员非但不同意,还将他打骂一通,他心中怨气难消,那日见到官员的友人陆续离开后,就引开小厮,自己进了房内,与官员周旋几句,把毒下在了酒里。目击车夫罪行的证人是裴孟喆,他举报了车夫,还将他那日的衣着交代了个清楚。”
听到“潇湘馆”叁字,抱臂坐在一旁的燕怀瑾淡淡觑她一眼,鼻尖轻出阵气。
裴筠庭心虚地移开视线。
就在此时,展昭敲敲门,说道:“主子,小二前来上菜。”
“进来吧。”
门被推开的那刻,裴筠庭闻见各种食物混杂而成的香味。常言道,佳馔美肴不可错过,玉盘珍馐值万钱,周思年止住话头,看着小二将一碟碟菜摆好后退出去。
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方恰到好处;玉糁羹则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②
而所有菜肴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锅烧鸭,这道菜是先将鸭子抹上作料上笼蒸透,使鸭子的油脂外溢,蒸后滗去汤和鸭油,晾凉后用干布尽量吸去鸭子身上的水分,再下油锅炸成金黄色,剁成块状后组合成整鸭形状装盘,吃时蘸着花椒盐。③
如此一来,锅烧鸭便烧得外焦里嫩,肉质较香酥鸭细腻,吃起来糯软鲜香,鸭肉决计不会有发干发柴的口感。
燕怀瑾给裴筠庭夹了块鸭肉,又把牛肉饼推到她面前,看她笑嘻嘻地送入嘴中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思年,你继续。”
“此案最初并非由大理寺负责,我瞧着疑点重重,于是扣留了案卷,打算自己去查。”
由于裴筠庭吃得太香,他受其影响,顿了顿,也夹起块鸭肉。
几人就这样,默契的安静一阵,吃过一会儿后,周思年擦擦嘴,正打算继续,就听门外传出嘈杂的交谈声。
四目相对,眉头紧锁,预备起身去瞧瞧,门就被人打开了。
“原先听人来报,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你们啊——阿裴,叁弟,还有周大人?”
叁人一齐转过头去,发现倚在门边冲他们打招呼的,正是燕怀泽。
他手握折扇,全然不顾燕怀瑾那冷肃的神色,紧盯着裴筠庭道:“正巧,我还未用膳,多添我一人不碍事吧?”
宁香院内,裴萱正与裴蕙商量对策,她愁云密布,因为父亲铁了心要将两个女儿嫁给她见都没见过的人,她打听过,简随胸无大志,荒淫无度,虽未有正妻,却已经纳了好几个小妾和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