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伍桐看着老实好欺负,自那天起,许咲伊就把她当成了跟班。
当然,只是秘密的跟班。伍桐在学校活得没有什么尊严,被人看见和她在一起像闺蜜一样聊天,实在很掉脸面。
许咲伊总是把她叫到翠园湖边的矮凳上,翘着大爷腿,向她疯狂吐槽自己的爸妈,吐槽恋爱难谈、学习难学、千金大小姐难做。
偶尔谈起沉泠,她也会哭。
“你们这群暗恋他却没法和他谈恋爱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有多难搞。”
伍桐:……好没情商的一个人。
许咲伊什么都和伍桐说:“其实他骨子里很冷漠的,我也经常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有几次吵架,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一整个星期都不和我说话。”
伍桐抓住核心:“你说了他什么?”
许咲伊泪眼朦胧,愤愤不平:“我就说他现在拥有的都是爸妈给的,没了爸妈他也就是个废物。还说他冷漠虚伪,根本不会爱人。以后要是离了我,看谁还爱他!”
伍桐:……
她咬了口面包,措辞道:“那你骂得确实,字字珠玑。”
许咲伊的世界其实也没有多大,都与沉泠捆绑在一起。身边上至长辈,下至家里的弟妹,所有人都觉得沉泠是完美的。很少有人在她说沉泠不好后,不反驳她。
许咲伊对伍桐如遇知己,说话更没了遮掩:“对吧。但是我也能理解,沉泠他是养子,其实他爸妈也更偏爱弟弟的。他和我说,在他第一次考出年级第一之前,他爸妈都没正眼看过他。所以我觉得他很没安全感,根本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我。”
许咲伊的爸爸是校长:“有时候我觉得,我爸同意我和沉泠谈恋爱,其实就是投资。他赌定沉泠以后能继承20以上的家产,又想他能带我学习,才放任我。其实他也看不起沉泠的。”
伍桐吃完最后一口面包,舔了舔手指。
“那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她问。
“会吧。”许咲伊说,“我还是最喜欢他,他也最喜欢我。虽然他没看起来这么可靠。”
伍桐讨厌她这种坦诚与天真,因为天真出言伤人,因为坦诚又可以被原谅。
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可以明白。总以笑示人、思绪繁多的沉泠,或许正爱着她这份坦诚与天真。
许咲伊拉她说话,也只是把她当成可以坦诚的仆从。
她嘴严,不会胡说。因为许咲伊手里有她的把柄——
伍桐不希望沉泠知道那封信是她写的。
“太极端太卑微了,你别学她,这样不好。”
他不喜欢写信人。若知道是她写的,从此他来找陆梓杨时,不会再让她递东西,而会用鄙夷的眼神看她。
那她会有多崩溃。
虽然她知道,沉泠的情绪很少外露。
他总是谦和又温柔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除了他——抽烟的时候。
伍桐不止一次撞到过他抽烟。在这个翠园里。
夜里,他穿着得体的校服,坐在湖岸边。月亮的光比不过他指尖明灭的火光亮,余烬飘在地上,他神情难辨。总是没抽一会儿,便捏着烟头往地上碾。
湖边的风吹得他校服鼓起,显得高瘦身影十分寂寥。
有一次,他将烟扔出了垃圾桶外,又弯腰将烟捡起,还把垃圾桶边上的垃圾清理了下。
待他远去,伍桐走到垃圾桶边。
她猛吸了最后一口,吐出烟雾缭绕,将自己的烟丢了。又在桶盘上捡起沉泠丢掉的那根,带回了家,供着。她知道,她有病。
许咲伊确实像沉泠所说,是个鬼灵精。
她抱怨恋爱麻烦,比如和沉泠约会,要画一小时的妆。沉泠是个冷淡的处男,交往半年了才亲她,学到现在才知道接吻要讨好她。沉泠是细节控,对她处处照顾,搞得她有点愧疚,不知该怎么回报她。
她握住伍桐的手:“你不是想给他送牛奶,又不想被他知道吗。要不就以我的名义,天天给他送,我们合作共赢,怎么样?”
又是“以我的名义”,“合作共赢”。
本不该低头的伍桐心动了。
她每天做许咲伊的垃圾桶,也只是在等一个机会。高中毕业前,她还能和沉泠有多少交集?
就利用一下许咲伊,满足她的女友幻想好了。
从她这里,她还能套出更多沉泠的事。
答应以后,伍桐又自嘲悲哀。为了沉泠,她好像真的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无所谓,她爸妈也没有把她当人看,整个世界都没有在意过她的存活。
除了沉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