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邺城平原的北秦大帐外,洪显回忆起山上的一幕,仍旧忍不住颤抖。
“韩烨中箭跳崖后,那两个准宗师和亲卫跟疯了一样朝我们衝过来,要不是他们护着我,我也死在云景山上了。”洪显神情恍惚,头上的鲜血滴下,落进眼底一片模糊,他抓住鲜于焕的腿,“元帅,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我连一个将士都没能活着带下山……”
云景山上的惨烈超出所有人预料,大帐外站着的人沉默难安。大靖太子死在了云景山,无论这场仗他们是输是赢,北秦和大靖两国从此势必结下死仇,非灭国不能解!
恰在此时,休战的大靖战鼓在南方重新响起,更猛更裂,仔细一听,完全不同于前几日。
这个方向……鲜于焕神情一凛,起身朝南方望去,面色大变。
不远处,一支军队朝邺城平原疾奔而来,殷红的旌旗上厚重的“帝”字迎风而展,凛冽而霸道!
“元帅,帝家军驰援了!”鲜于焕身后的副将面容惊恐,他一把衝到鲜于焕面前,跪倒在地,“元帅,您撤走吧!”
“混帐东西,你说什么!”鲜于焕大怒。
“元帅,帝家军驰援,邺城这场仗咱们赢不了了,我们已经折了十二万人在这里,您不能出事。咱们和大靖结下了死仇,您要是不在了,以后谁还能挡住大靖的军队!”
营帐外的北秦副将跪了满地,鲜于焕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沉沉一声叹息,“本帅带十二万大军出征,却尽数折在云景城下,本帅有何面目回王城面对陛下和北秦子民!”
他的声音猛地一沉,望向帝家军奔来的方向,“本帅一生戎马,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即使战死沙场,也决不做那临阵脱逃之人!传本帅令,敲响战鼓,出营迎战!”
北秦大营的战鼓被重新敲响,鲜于焕领军衝出营地,和苑书及前来驰援的帝家军决战在邺城平原下。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领着帝家军前来驰援的统帅并未在邺城下停留,而是直接弃马奔上了大雪覆盖的云景山之巅。
这一日奔波帝梓元未曾休息,不过换了一件黑色晋衣,堪堪隐去了她尚在淌血的肩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温朔和吉利跟在她身后,半句亦不敢言。
三人朝云景山巅极速而去,却在半山腰时生生止住。
尸骨,漫山遍野的尸骨。
鲜血,染遍半座山头的鲜血。
往日仙雾缭绕美丽似景的云景山,在他们眼前活生生变成了一座炼狱。
帝梓元唇角紧抿,朝山顶望了一眼,不顾伤势飞速朝山巅掠去。
半个时辰后,帝梓元终于踏上了云景山顶。
没有兵戈之声,不见激烈的交战,此时的云景山顶安静得毫无声息。
整个云景山顶,落入眼底的,只有一帐一枯树。
北秦士兵的尸体几乎堆满了山巅,但中军大帐周围十米,却没有一个死去的北秦士兵。
帝梓元立在不远处,目光在帐中已经死去的六位准宗师尸体上掠过,然后落在了帐外枯树下半靠着的几乎毫无声息的最后一位准宗师身上。他身旁,还剩最后一个精疲力竭的东宫亲卫赵重。
没有韩烨,整个云景山山头,都没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压下心底的焦躁和不知名的惶恐,帝梓元连一步都不敢挪动。
她死死盯着枯树下的准宗师,隔了许久,帝梓元终于走上了前。
尚有五步之远,半靠着的准宗师突然睁开眼朝帝梓元看来。两人沉默对视许久,他缓缓开口,“靖安侯君,你终于来了。老朽姓龙,乃晋北龙氏之人。”
晋北龙氏,大靖王朝开国元勋,十大氏族之一。
帝梓元恍若未闻,终于说出了离开君献城后的第一句话:“韩烨呢?”
她的声音嘶哑无比,若仔细听,甚至会听到声带破碎的痕迹。
龙老沉默着没有回答,直到帝梓元按捺不住要上前喝问,他才抬起手朝身后的悬崖指去,“侯君,殿下跳下了悬崖。”
温朔和吉利神情大变。
帝梓元整个人因为龙老的这句话顿在了原地,她眼底染上血红之意,猛地逼到龙老面前,低低嘶吼,“不可能,我不信!这天下谁能取他韩烨的命!”
“是啊!谁能取我大靖太子的命?”龙老面带悲意,看着帝梓元眼底露出一抹沉重和苦涩,“靖安侯君,太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当真不知缘由?世上是无人可取他性命,但他若自己不想活,这天下又有谁可以留住他?”
活了一世,龙老何等通透。像韩烨这种人物,恐怕连他自己死在这云景山上,也是早就算好的事。
“我能!”帝梓元迎上龙老的眼,眼底已成了血红之色,“他凭什么死,他韩家欠我帝家一百多条人命,冤枉我帝家十年叛国之罪,这些他都没有还,他凭什么死!”
帝梓元猛地起身朝悬崖边走去,“谁说他死了,不就是万丈深渊吗?我没有允首,谁都不能要他的命,他也不行!我说他能活,他就能活!”
不过一瞬,帝梓元已经近到了悬崖边,几乎只要